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84章 定計

關燈
對於我而言, 皇後的舉動,既是意料之中, 也是意料之外。

所謂意料之中,乃是我早已篤定她不會等得太久,並且會用謀反的罪名來除掉皇太孫。而意料之外, 則是她居然一計之外, 還有一計, 以防落空。

雖然看上去簡單,但我知道她必是準備了許久。因為謀害皇太孫不是最難的,難的是事發之後, 每個環節的人都願意配合她。

就在當夜, 皇太孫和太子妃一樣, 被關去了慎思宮。

這甚至不需要稟報太後, 因為就在當夜,永壽宮新任的衛尉李彬, 以有人要謀害太後為名, 將永壽宮各處通道把守起來。這自是軟禁, 因為永壽宮從此一個字的消息也傳不出來, 連長公主和淮陰侯等人要去探望, 也不得入內。

淮陰侯大罵李彬是逆賊, 要去找皇後理論。而長公主雖也盛怒, 但我知道, 那不過是面上之態。她手中早已拿到了太後清君側的詔令, 但為了保密, 連桓肅也不曾告知。

廷尉對皇太孫謀反案的審理,進行得有模有樣。隔日之後,廢皇太孫的詔書就下來了。

不過慶幸的事,沈沖並不在入獄之列。許是皇後還想著要勾結長公主和沈延,沈沖只是當即被革了職。

這算是運氣好。吉褒將他支去太學,自是怕他跟在皇太孫身旁壞了好事。而他也因此沒有落下把柄,否則,他恐怕會被治一個教唆謀反之罪。

但這並不能使沈沖平靜。皇太孫被關去慎思宮之後,他即刻就來了桓府,跟他一起來的,還有桓瓖。

那時天剛亮,我正為公子更衣,準備去官署。

沈沖的模樣,比他遇刺時好不了不多少。一看便知整夜未睡,且眉間思慮沈沈,竟似一夜間滄桑了許多。

當然,我和公子也好不了多少。這一夜,為了沈沖的事,桓府和淮陰侯府雞飛狗跳,我和公子也一直在堂上守著消息,雖也曾歇息,但皆是囫圇半醒,不得安寢。

“霓生,皇後動手了。”他無多客套,見面就問。

我頷首:“我知曉。”

“我等接下來該如何?”

我說:“皇後會逼皇太孫自盡,我等須得在這之前,將皇太孫救出來。”

桓瓖道:“我等來此正是為此事……”

他話沒說完,公子則示意噤聲,走出門外。未幾,我聽到他吩咐青玄不得讓人靠近,說罷,他走了回來,把門關上。

我問:“可知皇太孫關在了慎思宮何處?”

沈沖道:“此事子泉打聽過,如你先前所言,皇太孫當是與太子妃關在同一處宮室。”

桓瓖頷首。

我問:“守衛如何?”

“關押的宮室前加派了守衛,日常值守當有十人。宮室中的宮人也增加了,加起來當有五六人。”

我說:“如此,我等今夜便須得動手。”

“今夜?”三人皆是精神一振。

“正是。”

“莫非今夜,皇後就要對太子妃和皇太孫下手?”

我搖頭:“皇太孫罪名還未定,不會是今夜。但我等救人,宜早不宜遲。”

“將他二人救出來之後,又當如何?”公子問道,“就算我等將二人帶走時,可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夜裏城門皆落鎖,也無法帶他們走出雒陽。而待得天明開門之時,慎思宮必是早已發現不見了人,定然要追查,到時全城搜捕,恐怕也藏不得多時。”

我微笑:“公子所言極是,不過有一種狀況,守衛定然不會追蹤。”

公子不解:“何狀況?”

“太子妃和皇太孫殞命。”

三人皆愕然,沈沖皺著眉:“你是說,讓他二人裝死?”

“這要如何去做?”桓瓖亦道,“皇後還未動手,湊不成時機。且太子妃與皇太孫身邊亦有守衛和宮人,我等入了慎思宮中,又如何潛入?”

“皇後動手乃遲早之事,我等不過替她早一步完成。”我說,“裏面的宮人不難對付,至於守衛,引開便是。”

“如何引開?”

我看著桓瓖:“我聽聞慎思宮中只有井水,可有其事?”

桓瓖一楞,點頭:“確有。且每當天旱之時,井水不夠用,還須得每日從宮外運水。”說著,他似乎想到什麽,問我,“你莫非想要借那運水的車馬做文章?”

我搖頭,道:“慎思宮中既是只有井水,則遇到火險之事定然救援不及。”

公子目光一亮,道:“借縱火救人?”

我莞爾,忽而有一種為師者看到弟子成材的感覺,簡直欣慰有加。

沈沖道:“可我等往何處縱火,如何走,總須得謀劃。”

我頷首,對公子道:“此事,須得公子勞煩公子去將作大匠府一趟。”

公子訝然:“將作大匠府?”

我說:“慎思宮五年前修整過一次,圖紙應該還留在將作大匠府的府庫中。將作大匠丞桓濮是公子的族叔,公子去找他當是不難,只是為免枝節,切記保密。”

公子目中亮起些興奮之色,頷首。

“子泉公子也須做些準備。”我說,“我見那慎思宮中衛士的服色,與內宮中的值守郎官無異;宮人亦與內宮相同。為便宜行事,公子須備上五身衛士的衣裳,以及一身宮人的衣裳。”

桓瓖點了點頭。

公子卻聽出些端倪:“那身宮人的衣裳是何人所穿?你麽?”

我頷首:“正是。”

“為何?”

“不為何,不過分工罷了。”我說。

公子顯然對我這回答不滿意,正要開口,桓瓖饒有興味道:“元初你莫打岔,霓生,除了宮人的衣裳還有什麽?引火之物要麽?”

我說:“不必,引火不必操心。”

“那我呢?”沈沖等了一會,問道。

“皇後剛對皇太孫下手,必是會盯著表公子。故而表公子不可妄動,稍後直接回府,到了時辰再去別院。”我說,“不過表公子出門時,須得慎之又慎,最好讓先讓仆人穿上表公子的衣裳登車出門,表公子自己出門時,也須再三確認無人盯梢,才好過去。”

沈沖神色沈下,頷首:“我知曉。”

“不知範少傅那邊,表公子可曾定下?”我問。

“定下了。”沈沖即刻道,“我昨日從太學回來之後,即去見了範少傅,也看了那宅院,確是就在附近。範少傅聽我說起此事時,甚為激動,說粉身碎骨在所不辭。他為人一向謹慎,口風甚嚴,我等可放心。”

我頷首。

沈沖道:“範少傅那邊亦是重大,今夜可須得請他來議事?”

我說:“不必。我等行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範少傅那邊與我等救人其實兩不相幹,他只管今夜子時來接人便是。”

公子道:“可外頭風聲甚緊,卻如何去告知他?”

沈沖道:“此事不必操心,我昨日與他商議之時,已約定過,若皇後動手,他就到那宅中去等我消息。今日我去別院之時,可順道過去一趟。”

公子皺了皺眉:“如此,你須得更加謹慎才是。”

沈沖道:“放心。”

計議定下,四人也無心情閑話,各自散去。

我如往常一樣送公子登車去官署,回來的時候,卻見桓瓖還沒有走。

“子泉公子在此做甚?”我問。

桓瓖道:“想問問你,我便只是去收幾套衣服?”

我無奈:“子泉公子在太極宮忙碌,莫非還有閑暇?”

桓瓖沒有反駁,心照不宣一笑:“我就知道那事與你脫不開幹系。”

我沒有回答,道:“公子自可去忙旁事,那邊到了夜裏再計。”

桓瓖應一聲,正要走開,我忽而想起一事,將他叫住:“公子。”

桓瓖回頭。

我看著他,片刻,道:“公子,我家公子和表公子將此事告知你,乃是出於篤信。”

桓瓖目光一動。

“自是如此。”他頷首,“又如何?”

我說:“故而今夜,公子不可做多餘之事。”

桓瓖看著我,臉上掠過些不易察覺的異樣,少頃,卻是彎起了唇角。

“甚多餘之事?”他不緊不慢,“你怕我告知長公主?”

我知道就算他告訴了長公主,長公主也樂見慎思宮出事。但她一向疼愛公子,不願讓他以身涉險,如果得知,定然會來找公子麻煩。從目前來看,她並無這般舉動,故而可以斷定桓瓖不曾對長公主洩密。

“不怕。”我說,“不過公子知曉我所指為何。”

桓瓖神色平靜,目中不辨喜怒。片刻,他恢覆了那副玩世不恭之態,沒說話,轉身自去了。

皇後並沒有刻意將皇太孫之事隱瞞,天亮之後,雒陽已經人盡皆知。每個人都聽說了皇太孫意圖謀害皇帝,被英明神武的皇後識破,人贓並獲,證據確鑿,並及時將皇太孫拘捕了起來。

當然,信和不信的人都有,一時間,議論紛紛。

而此時最為忙碌的人,除了宮裏的皇後,大概就是我。

沈沖和桓瓖離開後不久,公子便上朝去了。他臨走的時候,看著我,神色不定,欲言又止。

“公子且去上朝,回來再說。”我說。

公子深深地看我一眼,道:“我今日早些回來。”說罷,轉身而去。

不待我坐下來喝一口茶,長公主那邊的內侍就到了,說長公主等著我,讓我過去一趟。

我應下來,跟著過了去。

“皇太孫之事,想來你知曉了。”長公主剛才宮裏回來,有些疲倦,手指按著額邊的穴道,“你如何看?”

“奴婢以為,公主可讓豫章王的人準備好,皇後很快便要下手。”

“哦?何時?”長公主問。

“今夜。”我說。

長公主睜眼,目光銳利。

“此言確實?”她問。

我說:“此乃天意所授,自是確實。”停了停,我問,“不知太極宮現下如何。”

長公主道:“太極宮無礙,皇後對那邊甚是放心,未加派人手。只是永壽宮……”

我說:“永壽宮無妨。皇後軟禁太後,一來是防她傳詔策反,二來是用作人質威脅公主及宗室,殺之則無益。無論上策下策,只要順利,永壽宮反而是最安穩的去處。”

長公主猶豫片刻,長出一口氣,繼續按著額角,不再言語。

如前日一樣,公子亦午後就早早回到了桓府。

我為他更衣時,道:“今日官署中如何?”

“還能如何。”公子淡淡道,“皇後一意對皇太孫下手,溫侍中與一眾朝臣到中宮理論,還未進宮門,竟都被趕了回來。”

這聽起來一點也不教人意外。

“霓生,”他自嘲一笑,“這通直散騎侍郎如今也是個擺設,與當初的議郎卻是別無二致。”

我笑了笑:“怎會別無二致?公子這話若是傳出去,朝中多少人要羞愧死。”

公子看著我,忽而認真道:“霓生,若無你,我必無今日。”

我一楞,有些窘然。

“公子怎如此言語?”

“想到便說了。”

我不知道說什麽好,掩飾地笑笑,下意識地借著給他系衣帶,避開那目光。

“公子今日可去了將作大匠府?”我岔開話道。

“去了。”公子道,“圖紙我帶了出來,就在我那外袍的袖中。”

我看向一旁衣架上掛著的官服外袍,走過去。

這官服為了看上去威風好看,袖子做得寬大,怕是能兜起二十斤的金子。我往裏面掏了掏,果然,裏面有一只精致細長的錦筒。我從裏面將紙卷抽出來,卻是有兩幅。打開來看,其中一幅,正是慎思宮的草圖,畫得甚是細致,各處宮室、宮道、花園、城門的位置都標得清楚。

公子辦事果然也是妥當。我心裏稱讚著,又打開另一張。卻只見這上面並非與慎思宮有關的物什,卻是一幅字,看筆跡和文風,是公子新寫的山水詩。

我看著,訝然看向公子:“這是……”

“你上次說與我賭皇後三日內必有征兆,若我輸了,便給你寫一幅字。”公子神色自若,“願賭服輸,這便是給你的。”

我:“……”

不是說不願賭麽……心裏嘀咕著,卻是樂滋滋的。再看向那上面的字,我不禁浮起笑意。

“多謝公子。”我說。

看著他臉上露出些淡笑,我心中一動,繼續道:“不過公子給我一幅不夠。”

公子訝然:“怎不夠?”

我說:“公子忘了?從淮南去譙郡的路上,公子曾與我說,要我教公子本事,我說每日一幅字,公子答應了。”

公子楞了楞,片刻,似乎想了起來。

“你也不曾天天教我。”他立即道。

“可我還是教了公子。”我掰著手指算給他聽,“我教公子去了散騎省,去景明寺橋救了公子,如今又給公子出了營救太子妃和皇太孫的主意。”

公子鄙夷:“景明寺橋是我救了你,營救太子妃和皇太孫難道不是為了逸之?”

我瞪起眼,剛想反駁,忽而想起他那時各種與我套話,打聽景明寺橋內情時的模樣。還有,昨天他問我想不想去淮陰侯府……

心中倏而警覺。

我對他方才的那句話不置可否:“至少公子去散騎省,我居功至偉。”

公子看著我,目光深邃。

“那你欲如何?”片刻,他問道,聲音低而平靜。

我也看著他,似在思索,眼睛卻一直與他對視。

一,二,三……

第三下才過,目光不自覺地又轉開,臉上隱隱發燙,敗下陣來。

雲霓生啊雲霓生,裝都不會裝……心裏有些恨鐵不成鋼。

“公子再交一篇便可。”我說。

公子卻是爽快,輕聲道:“善。”

我回頭,只見他看著我,唇邊彎著一點笑意,似乎全然不在意我方才避重就輕。

我也笑笑:“公子可要牢記。”

公子不理我,正要走開,忽而想起什麽,回頭:“你要我這許多字,不會要拿去賣了?”

我哂然,忙道:“怎會拿去賣?我定然視若明珠,入匣自珍。”

公子卻似不信,沒有像從前那樣在我的吹捧面前露出受用之色,只揚了揚眉梢,道:“快收拾物什,莫讓子泉與逸之等急了。”

我有點受傷。

這說的都是實話。日後到了鄉下,我也只能跟佃戶們打打交道。他們識字的都沒有幾個,誰人欣賞得了這些墨寶,我又找誰去賣?

心裏嘆口氣,我應了聲,將那幅字捧回房中,自去準備。

今日公子離府的理由是要去淮陰侯府安慰沈沖。長公主沒有反對。她行事向來如此,越到要緊之時,則越是不會行事反常,而她還未將意圖告訴公子,則更是如此。她叮囑公子,務必開導沈沖,讓他莫再理會東宮之事。不過對於公子要帶走我,卻有些猶豫。

“霓生今日留下吧,你帶青玄去。”她對公子道。

公子不解:“為何?”

長公主看我一眼:“霓生不是才生了病?她隨了你去,將病氣過給了逸之怎好?”

公子道:“她的病早已痊愈,母親不必擔心。”

我知道長公主在想什麽,先前我曾與她說過,皇後對皇太孫下手,就在今夜。她自是想將我留在身邊,待得那邊有了消息好及時找我問策。

“奴婢陪公子過去一趟,天明即回府。表公子那邊必是萬無一失,公主不必擔心。”我對長公主道。

我將萬無一失四個字說得尤其意味深長,長公主看著我,片刻,終於點頭許了。

路上,公子看著我,忽而問道:“霓生,母親那邊可是有何計議?”

我看向他,訝道:“公子何有此問?”

公子道:“我母親對朝中之事,必不會袖手旁觀。如前番荀氏之事,我母親出力不少。”

我頷首,好奇道:“公子可是聽到了甚風聲?”

“不曾。”公子道,“所以問你。”

我訕訕:“公子都不知,我又如何得知。”

公子道:“你不是消息甚多?且你平日都在府中,自當問你。”

我神色自若:“我不曾聽聞。”

公子看著我:“哦?”

我說:“這般要緊之事,公子都不知曉,長公主又怎會讓我知曉?”

見他還要再說,我趕緊指指車窗外,道:“公子快看,那別院要到了。”

早上議事的時候,我讓眾人提早些,申時碰面。到了申時,我和公子進了院子,桓瓖已經在裏面等候。沒多久,沈沖也來到。

與昨日一樣,為免閑雜人等打擾,車馬來到之後,都打發回去。我擔心沈沖的尾巴甩不幹凈,特地尋了高處,往街道四面窺覷。黃昏時分,附近有些走動的車馬,都是各官宦貴胄從朝中歸來,並無閑人游蕩。監視了一會,我放下心來,走到堂上。

每個人身上都帶了兵器。公子、沈沖和桓瓖手上的都是劍,我手上的是一把短刀。當然,這是面上所見,我懷裏其實還藏了一張小弩、一根帶勾爪的細繩索和一只小妝盒。

時辰未到,還不須更衣。故而公子三人衣冠齊整,一副來正經聚一聚的模樣。

仆人呈上晚膳之後,桓瓖將所有人打發走,一邊吃一邊問我:“今夜無月光,當是甚好行事。只是去到之後,我等如何下手?”

我喝一口湯,首先看向沈沖:“範少傅那邊如何?”

“我方才與他約定,他子時過後便親自駕車過來,將太子妃與皇太孫接走。”沈沖道,“範少傅為人穩重,此事可無憂。”

我頷首,起身,將公子拿回來的圖紙在一處空案上攤開,用鎮紙鎮住。待得三人都湊了過來,我指著圖上道:“這是我等潛入的花園,這是太子妃及皇太孫的宮室。今夜,我先到慎思宮去,三位子時潛入花園,一旦見得火起,便往太子妃宮室。”

“你先去?”公子有些驚訝,“為何?”

我說:“我不先去如何點火?”

“自是我等一道去放。”

我搖頭:“放火不過小事,救人才是要緊。且四人一道去,極易被發覺,自是我一人獨往更好。”

公子不置可否,道:“你打算如何潛入?”

我說:“自是扮作宮人,子泉公子已經準備了衣裳。”

“可現下已近黃昏,過得不久,宮中就會下鑰,宮人也不得四處走動,你又當如何行事?”

“我自有辦法。”

公子還待言語,沈沖道:“元初,且聽霓生計議。”

公子看著我,終究沒有說話。

我心底松一口氣,指著圖上的一條小巷,繼續道:“我等昨夜去探路時,此巷無燈火照明,藏匿其中,可窺覷宮室狀況。公子三人便待在這巷子中,一旦見侍衛撤開,便可去救人。若那門戶緊閉,公子在門上叩五下,門自會開啟。”

“叩五下又作何解?”公子問。

“自是暗語。”我答道。

未等他再問,桓瓖皺眉道:“你怎知那些侍衛定然會撤開?”

我說:“他們會撤。”

“怎講?”

“我縱火之處,乃是慎思宮的寶樓。”

三人皆是詫異。

“寶樓?”桓瓖吃驚道。

沈沖亦神色一變:“寶樓中的皆是重器。”

“不如此,則無法將守衛逼走。”公子忽而道,“今日我去查閱圖紙時,我那族叔曾說,那寶樓外面雖是木構,但當初營建之時,為防火考慮,內裏乃用磚石砌成,就算木構起火,樓也不會倒塌,且寶物平時都收納於箱中,只要滅火及時,寶物便可無礙。寶樓乃重器所在,慎思宮中的人必以救火為首任,不敢怠慢。那寶樓四周雖有儲水銅缸,但必然還要調水,而井中水源匱乏,只要火勢大些,足以讓宮中的人忙碌一陣。”

我有些訝異,不想公子竟領悟得這般快。

桓瓖亦有訝色:“族叔怎還特地說這些?”

公子道:“數年前,寶樓亦曾失火,朝廷追究下來,從宮正到最小的什長都被撤換。這圖紙就是當時重修之時所作。”

眾人了然。

“那些宮人如何處置?”沈沖忽而問,“也會去救火?”

我搖頭:“不會。”

桓瓖冷笑:“幾個宮人罷了,殺了便是。”

沈沖皺眉:“她們有五六人,我等才三人,難保會有人漏網報信。”

我說:“此事不必擔心,我亦有安排。”說罷,我岔開話,“還有一事。今夜行事之前,三位公子須得用草灰將臉塗上。”

“你怕我等被人認出?”桓瓖道。

“正是。”我說,“雒陽城中,見過三位的不在少數,就算是在夜裏,也難免被人認出。為穩妥起見,還是須得隱蔽面貌。”

桓瓖道:“知曉了。”

我看看外面天色,道,“事不宜遲,我須得先入宮去。”

他們驚詫地看著我。

“現在?”公子道。

“正是。”我說,“慎思宮各宮院亦是天黑落鑰,我須得在這之前將太子妃那宮室之事打探清楚。縱火之事也須得提前安排。”

“若你行事受阻,或打探得事情有變,如何?”沈沖問。

我說:“若是如此,我會回來告知,再作計議。”

桓瓖道:“若你被捉住了,又如何?”

我說:“我會提前放火。三位公子若在子時前見得火起,便不可潛入,營救之事日後再作計議。”

三人皆露出不定之色,公子看著我,目光沈沈。

我笑笑,道:“放心,我就算被拿住,也有脫身之計,不會被關入牢獄受審。”

“我隨你去。”公子即道。

心中不由地一暖。我知道他是真心在擔心我的安危,而不只是怕我辦事不利連累到自己。

不過我知道公子執拗的脾性,這般狀況,要說服他定然不能軟。

“不可。”我看著他,正色道,“今夜事關重大,我等皆須嚴守分工。公子既然問計於我,便須得全然信任,否則必功虧一簣。”

室中一時安靜。

“霓生所言甚是。”過了會,桓瓖率先道,“我以為可行。”

沈沖沒有表態,嚴肅地看著我,沈聲道:“霓生,你有幾分把握。”

“九分。”我說。

其實我想說十分,但話說得太滿,容易讓公子這樣喜歡窮根究底的人更放心不下。

沈沖頷首:“你去吧,切記行事小心,遇得不對即刻返回。”

“知曉了。”我說。

只有公子沒有說話。

他註視著我,目光深深。

我看了看他,只覺那裏面就意味讓人不敢深究,只好轉開頭去,若無其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